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貅與蚩尤相鬥的。唐謐,要記住,想要控制住這種猛獸並不容易啊。”胡殿判在一旁點頭道。唐謐聽到這裏,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苦惱,心虛地看著那個正身處於眾人的註目禮中泰然自若、緩緩爬行的小滾滾,尷尬地笑而不語。

一天的術法課下來,大多數劍童最終都喚出了自己的魂獸,只有白芷薇到最後也沒能辦到。她學新東西向來最為靈光,此次受挫,僵著一張小臉,一幅閑人莫近的表情。

張尉和唐謐陪著她走出義金殿,等到身邊沒了外人,唐謐才問:“怎麽了,剛才有什麽不對麽?”白芷薇咬著嘴唇想了一會兒,方才道:“我,完全沒有辦法放棄自己的力量。”“為什麽呢?”張尉奇怪地問。

“因為,”白芷薇猶豫著,擡起眼的時候正對上兩個夥伴關切的目光,這才接道,“因為只有感覺到力量的時候,我才能夠實實在在地覺得安全。”

“哦,是這樣啊。”唐謐用輕松的口氣道,“那下次沒有安全感的時候就想想我們硼唧巴,我們不是會一直在你的身邊麽?”白芷薇笑了笑道:“等你嫁了人怎麽辦?大頭娶了第一美女以後也不會再有工夫理睬我們的。”

“為什麽?誰說我會不理睬你們的?”張尉不解地問。

白芷薇故意搬出認真的表情:“那你選擇吧,要我們還是要她。”

張尉一楞,臉上露出為難,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唐謐趕緊解圍道:“大頭你別理她,她自己喚不出魂獸,正想辦法找別人難受呢。”張尉垂下眼沒有說話,卻從心底裏感覺到已然陷入了一道解不開的難題之中。

41、飛翔的力量

晚飯的時候,唐謐聽到鄰桌的劍童在抱怨藏書閣為什麽還不開放。她這才猛地想起來。自己在藏書閣的工作還沒有完成。

扒了兩口飯,她匆匆跑到藏書閣,推開門一看,發覺一切都和她兩天以前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幾乎讓人以為這期間,祝寧和歐陽羽根本沒有從那道菱花閣子門裏出來過。

唐謐搖了搖頭,認命地坐到長幾後面,開始繼續整理借閱錄。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迷迷糊糊地趴在長幾上睡著了,蒙眬中感覺有人將她抱離了長幾。她想要去看看那人是誰,眼皮卻像灌了鉛一般的沈重,恍惚覺得正身處於一個安穩的懷抱,便繼續沈沈睡了過去。

小寐醒來,她發覺自己躺在長幾旁的薄榻上,一人正盤坐在幾前,整理著借閱錄。她看著那人的背影發了一陣呆,才發覺一件很糟糕的事,原來自己竟已只需要看到背影,便可以認出他來了。

她不自覺地輕輕嘆息一聲。

那人耳目靈敏,察覺到這微小的聲音,立刻轉過頭來笑問:“怎麽這麽可憐,被你們的祝司庫抓來當苦力了?”

她笑笑答道:“回顧宗主,我可不是苦力,而是徒弟。”

顧青城有點訝異,劍眉一擡:“他怎麽挑了你?你自己願意麽,你對他知道多少呢?”

唐謐想了想,發覺自己除了知道祝寧是一個機關狂人以外,對於他還真的是什麽都不知道了,於是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他為何會看上我,可能就是瞧我順眼吧。我也不太清楚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似乎脾氣古怪得緊。”

顧青城看了一眼緊閉的菱花格子門,問道:“他們進去多久了,在裏面幹什麽,你知道麽?”

“好像是在制造什麽飛翼,已經閉關三天了,不知道出來過沒有,難道他們不用吃喝拉撒麽?”

顧青城眉頭微攏:“腿都廢了還老想著要飛啊。”然後他轉而展顏對唐謐說,“看來你還沒被正經地當作徒弟呢。不知道吧,那門裏面可是什麽都有,十天半月不出來都沒關系的。”

唐謐這才有點看穿了祝寧的小算盤。

這人一定是估摸著以她唐謐的性子,若是沒人監督,整理的工作沒有十來天一定幹不完,他正好可以用這個借口一直關著書閣,名正言順地在裏面悶頭造飛翼了。

唐謐想到這裏,不禁有點氣結,委屈道:“我這個徒弟可當真做得可憐呢。”

顧青城覺得眼前小姑娘的口氣裏帶了些撒嬌的意味,瞧著她笑而不語,轉朝菱花格子門裏朗聲道:“祝寧,你這借閱錄都整理齊備,明天藏書閣便不可再四門緊閉了。明晚,你和你的兩個徒弟都在這裏等我。”

菱花格子門內沈默了一會兒後,祝寧生澀的聲音才傳出來,聽上去,他似乎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開口說過話了:“好的,我明白了。”

顧青城說完,起身對唐謐說:“走吧。”

唐謐跟著顧青城走出藏書閣,不解地問:“顧宗主,你都幫我整理完了麽?這麽快啊?”

“沒有,剩下的想必你們祝司庫會在今晚幹完的。他這人的潛力實在難以想象。”說話間,顧青城的臉上閃現出一種孩子似的開懷。

唐謐恍然大悟,也跟著笑起來,可是又有一點不解地問:“宗主不希望祝司庫制造飛翼麽?”

“不是不希望他制造飛翼,而是擔心他這樣下去,會不見容於蜀山。”顧青城不無擔憂地說,“既然他要收你為徒弟,我就不妨告訴你,你再權衡看看是不是要拜師。”

顧青城說到這裏,直視著唐謐:“祝寧這人,一直在尋找著其他的力量。比如,他並不願意通過修煉禦劍術來達到飛行的目的,而是希望造出飛翼這種東西。”

唐謐略覺不解地問:“祝司庫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武功和術法,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掌握的力量。其中深奧的,比如禦劍飛行,大多數人窮其一生也無法掌握,而祝寧希望可以找到另外的一些力量,一些就算是最普通的人也可以支配的力量,去做到同樣的事情。比如,造出飛翼,利用風力去飛翔。”

“這聽起來並沒有任何不對啊。少數人才能掌握的力量對整個世界來說又有什麽用處呢?我倒希望最好只用按下一個機關,就可以什麽都不用自己做了才好。”作為現代人的唐謐覺得祝宇的想法毫不離經叛道,口氣輕松地道。

顧青城站在夜色中,笑容淡淡褪去:“蜀山講求的是嚴格、艱苦、漫長的修習。在這樣的修習中,不斷發掘自身的力量,而又不被這力量所迷惑。你認為,這一點和祝寧的想法能夠共存麽?”

“祝司庫不也是在嚴格、艱苦、漫長地尋找他想要的力量麽?只不過,當他找到以後,就可以讓更多最普通的人都能簡便地利用了,差別只是如此而已。”唐謐迎向顧青城漸漸銳利的目光,坦然地說。

顧青城神色微動,仰望向天空:“百年以前,有一個管自己叫‘第六天魔王’的人,她希望找到一種方法,讓普通的士兵可以擁有猶如那些筋骨奇佳又經過長期修行之人才有的力量。但是最後的結果是,這些士兵全部變成了殺人食心的惡魔,而她自己也因此成為傳說中殘暴的邪惡魔王。你明白麽,我擔心祝寧也走上這樣的歧途啊。”

“人們評判事情的對錯,從來只看結果。也許,魔王當年是出於對士兵的憐憫,希望能夠找到減少受傷與死亡的方法,但是卻失敗了。”唐謐隨口推測道。

顧青城扭臉深看她一眼,手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既然你這麽說,那麽隨你吧。也許,你的確是應該做祝寧的徒弟。”

唐謐覺得他話意未盡,卻又抓不住什麽可追問處,略一思索,倒想起另一樁一直沒問明的事來:“請問顧宗主,所謂‘風霜雨雪霧’五劍現世是什麽意思呢?”

“你的‘未霜’和白芷薇的‘霧隱’還有張尉的‘沈風’,再加上慕容斐的‘迫雨’和桓瀾的‘雪殤’就是所謂的‘風霜雨雪霧’五劍。這五把劍是大周末年最有名的大鑄劍師公冶子所鑄。傳說,只要其中的一把現世,便足以亂世,而如今五把劍同時現世的情況,卻是多年來從未見過的。”

唐謐聽了一皺眉:“怎麽聽起來有點兒不吉利呢?”

顧青城的嘴角漫出溫柔的笑意:“什麽叫不吉利?因為會‘亂世’嗎?我猜當年公冶子所說的‘亂世’,就是動搖世間舊有秩序之意,對於他來說,這更多地是一種期望。因為大周末年,‘周’已不過是一個名號而已,實則諸侯紛爭、戰火不斷,如果那樣的局面能夠被動搖,對世人來說,豈不是很好麽?”

“我聽說,當年魔王得了‘未霜’後,又費盡心力尋來另外四劍,可是卻沒有能找到可以被劍魂認可的劍主,為此她一直耿耿於懷。”

“大概吧。‘未霜’嚴格地說,是榮安公主華瑛的劍,我猜魔王看到自己體弱的妹妹竟然會是這樣一把動亂世界之劍的劍主,多少覺得有些不甘心吧,所以她才想看看其他劍主是個什麽模樣,也許她還想知道,湊齊了五把‘亂世之劍’後究竟世界會發生什麽變化。要知道,她可是最不相信這類預言的人。”

“嗯,我也不信這些故弄玄虛的命運預言,至少現在看來,當年的‘亂世’之人是她,而不是她的妹妹啊。”

不著痕跡的一笑劃過顧青城的面龐,他看著面前這個不信宿命的少女,以略帶逗趣的口吻問:“那你又怎麽知道,百年前推動四國之亂的那雙手一定不是榮安公主的呢?難道,那裏面就沒有她的一份力麽?”

唐謐聽出顧青城的話裏有笑她思想簡單的意味,好在她面皮厚,仗著自己如今是個小P孩,不屈不撓地保持著少年人不講道理的執拗:“我的確是不知道啊,難道顧宗主就知道了?既然我們都不知道真相,那麽就什麽可能都有。就如同這亂世五劍一同現世一般,根本就是充滿著無限可能的事啊。”

顧青城聽了一楞,似乎覺得唐謐的胡攪蠻纏頗有些值得玩味之處,略一沈吟才說:“的確,人們總是執著於了解命運會如何,其實,無限可能豈不才是最好。故此你們也根本不必在意那五劍之說,且去做你們想做的事情吧。”說完,他舉步前行,轉眼便融入了深藍的夜色中。

史瑞在這個深藍的春日夜晚,心裏毛躁得厲害,他想想來禦劍堂這幾天所過的日子,只覺得分外模糊。

一切對於他來說似乎都很順利。禦劍堂起始的功課並不難,雖然練功辛苦,卻不吃力;原以為和比自己小上兩三歲的孩子相處會有些元趣,不想實際上也沒有那麽糟——他的見聞雖然不算很多,可天生就是那種有六分能吹出十分來的主兒,對著這幫他眼裏的小毛孩兒一陣天上地下、有的沒的胡吹一通,大家瞧他的眼光登時便不一樣;新結識的張尉更是個熱心人,不但抽空帶他熟悉了禦劍堂各處,還說出一句最讓他感激涕零的話來——“你們殿劍童的年歲小,要是平時覺得寂寞,多來找我和唐謐、白芷薇玩吧。”

不知是不是因為一切都這樣好,所以才會在心裏留不下痕跡。

到底對別人胡吹的時候都說了些什麽?或者在劍法課上為何被殿判讚揚?現在想來都仿佛發生在很久以前,只有事件,沒有細節。唯獨只記得前天夜裏聽說白芷薇他們三人從劍宗下課未歸,全部禦劍堂殿判都一起出去找人時,自己是怎樣地擔心著急。

然而,當史瑞去看白芷薇的時候,混在一幫鬧哄哄的劍童中間,話沒說上一句,便又跟著人群稀裏糊塗地出來了。他只覺得自己要比所有人擔心白芷薇得多,甚至比他們加起來還要多得多,然而當時瞧上去,卻和旁的劍童無甚分別,這著實讓人心中煩悶。

這樣煩躁著,就忍不住在梅苑外溜達起來。入夜未深,還未到關苑門的時候,梅苑門口進進出出的女劍童頗多,但身形如山一樣的秦嬤嬤已經抱著胳臂站在門口的桃樹下,殺氣騰騰地註視著往來的劍童了。

史瑞在門口轉悠一陣,便已招引來秦嬤嬤的註意。她淩厲的眼神掃過來,放聲喝問道:“那個劍童,你在打什麽鬼主意呢?想進去找誰?”

史瑞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忽見梅苑裏一個人低著頭快步走出來。

秦嬤嬤一見這人,立時將史瑞忘到一邊,斷喝一聲:“白芷薇,你還敢出去!”

白芷薇原本將頭埋得極低,一副偷偷摸摸的樣子,被秦嬤嬤這樣一喊,反倒站定了腳步,一仰頭,毫不在乎地反擊道:“正是要出去,我被禁足了嗎?現在關苑門了嗎?”

秦嬤嬤被這樣一頂,頓時面露不快:“還好意思還嘴!你說說你個姑娘家,給禦劍堂鬧出了多少事兒來。你等著,我這就叫穆殿監給你下禁足令!”

白芷薇心裏明白,禦劍堂的禁足令可不是那麽輕易就罰下的,秦嬤嬤也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故而並不多言,只是抱劍立於一旁,一副倒要看你如何要來禁足令的架勢。

秦嬤嬤見唬不了白芷薇,自己又下不來臺,一時僵持著,臉色越來越難看。

史瑞見狀,三兩步走到她身前道:“秦嬤嬤,您剛才和我說話呢?”

“嗯,嗯,啊,對,你要幹什麽來著?”秦嬤嬤看向史瑞,臉上的線條終於得空松了松。

“我、我,我想問您一些事兒,可是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我想……”史瑞一邊說,一邊把手背在身後沖白芷薇打手勢,示意她趕快離開。

白芷薇見了,也不多言,轉身便往外走。

秦嬤嬤見白芷薇要走,似是還不想就這麽放過她,剛沖她喊道:“你……”才說了一個字,就聽面前少年大聲說:“秦嬤嬤,請問您的芳齡幾何?”

未出口的話便被生生地吞回腹中。秦嬤嬤瞪大眼睛盯著眼前面紅耳赤的少年好一陣,才說:“你為何問這個?”

“我、我是替別人問的。”史瑞隨口胡編道。

“替誰?他為何叫你這麽問?”秦嬤嬤繼續追問,聲音竟然異常的溫柔,似乎有某種暗示或者期待隱藏於其間。

史瑞想不出該編出誰來湊數,偏頭一看白芷薇已經走了,便硬著頭皮說:“是禦劍堂裏一個我很尊敬的人。秦嬤嬤,我知道這麽問一個姑娘家的芳齡實在太過唐突,可是、可是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要是你不便說,我、我這就走了。”說罷,腳底抹油,掉頭便溜。

他遠遠尋著白芷薇的身影,一路走出禦劍堂大門,來到西面的果園裏。果樹栽得齊整,加之又才是冒苞的時節,枝葉並不濃郁;故而雖然隔得遠,卻仍能借著月光看清白芷薇的模樣。

只見她抽出淡薄如霧的長劍,先是疾疾舞了一套劍法,然後停下來,靜靜凝視著手中之劍,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麽。

如水的月光漫漫在她周身,枝條交錯的暗影在她身上投下紛亂的痕跡,風生影動,於是黑暗與光明在她的身上交替流動,模糊了她纖長的身影。

這樣過了片刻,白芷薇身形微動,執劍之手向前一展,長劍便離了手,浮在距離她手掌大約一尺之地。緊接著,她左手結印,右手作劈劍之姿,浮空之劍隨即劈出,幾乎透明的長劍在暗夜裏疾飛向前,唯能看清劍上凝著的一抹月光。

伴著“撲”的一聲響,長劍深深刺入一棵一丈開外的果樹,她再一擡手做出橫掃之姿,刺人的長劍在樹中一震,斜切而下,一劍將樹幹由裏向外切出個深深的大口子後,又飛回她的掌中。

白芷薇看看掌中劍,輕輕搖了搖頭,似乎有些不甚滿意,猛地擡手又是一劍。這劍射得突兀,史瑞還未看清,劍已橫著劈斷丈餘開外的另一棵果樹。只見樹冠搖了搖,上半截果樹歪倒下來,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史瑞在遠處看得心下稱奇。雖然還未學過,但他已猜出這就是蜀山聞名天下的禦劍術了。他聽說這是一門相當艱深的功夫,對於劍童來說,通過五殿之試,大約也就只能達到隨心所欲地讓手中劍飛出再收回的程度,根本不要妄想這飛劍還能有什麽傷人之力。如此說來,白芷薇如今在禦劍術之上的造詣,已經高出了一般劍童很多,難不成她是天賦異稟的武學奇才?

白芷薇此時已經劍回鞘中,站直身體,雙手握拳,遠遠看去只覺得她全身的線條都已繃緊,似乎是在蓄力一般。

這樣保持著用力的模樣好一會兒,她的雙肩忽然一沈,仰天大叫道:“啊,受不了啦,該死的魂獸,你給我出來!”

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咒罵可謂驚天地泣鬼神,史瑞先是嚇了一跳,轉而看著遠處那少女仰天怒吼的模樣,不知怎的心生柔軟,忍不住輕輕笑出聲來。

白芷薇聽到笑聲,扭頭看去,見史瑞正笑嘻嘻地站在樹影裏,臉上立時騰起兩團紅雲,惱怒地責問:“你來幹什麽?”

史瑞原本每次看見白芷薇,總覺得心上緊緊繃著一根弦,而剛才的剎那,那心弦似乎被人一撥,震顫著松懈了下來,心裏忽然生出莫名的勇氣和自信。

他斂笑往前緊走幾步,解釋道:“剛才看見你一個人出來,有些擔心,所以這才跟著來看看。”

白芷薇一皺眉道:“剛才看到的事,可不許和別人亂說。”

史瑞沒有深想為何不能說,只覺得自己與白芷薇在一起的感覺,忽然比過去要自在了很多,然而又說不出究竟是哪裏比原先好,總之頭腦似乎靈光了起來,想說的話也知道該如何表達了。

他被這種突如其來的解脫感鼓舞,兩只手在眼前一陣亂揮,嘴裏念念有詞幾句,才說:“剛才我對自己施了個咒法,已經把今晚所見全都忘掉啦,你就放心吧。”

白芷薇也發覺到了史瑞的變化,忽然覺得和他相處也不再如原先那般別扭,見他大猴子一般上抓下撓的模樣,臉上不覺掛上一抹淡笑,可嘴裏仍然惡狠狠地說:“再發個毒誓,如果說出去就全家死光光。”

不想史瑞卻正色道:“那可不成,就算我說出去,也只是我一人的過錯,為什麽要連累全家?男子漢大丈夫不能這麽做事的。這樣吧,我發誓要是說出去,就一輩子娶不到媳婦。”

白芷薇這才放了心,想起剛才在梅苑時,正是史瑞幫自己解了圍,倒覺得自己有些太兇,予是垂下眼簾,低聲道:“剛才在梅苑多謝你啦。其實我不怕別人知道我喚不出魂獸,只是不想很多人知道我禦劍術的功夫。”

史瑞聽了只覺得心裏美滋滋的:“別介意,誰讓我們是朋友呢。”

白芷薇無心再練,扭頭沖果樹上喊了一聲:“餵,你也別跟著我了,我這就要回去了。”

史瑞循著她的目光看去,才瞧見那枝丫上正蹲著一只巴掌高的小綠猴子。他心中忽然靈光一閃,問:“白芷薇,你認得這小猴?”

白芷薇點點頭,沖小猴一招手,那小猴頓時從樹上躥到她肩上,歪著腦袋打量起史瑞來。

史瑞見這小猴機靈又通人性,對心裏的主意更有了幾分把握:“白芷薇,我幫你想到一個可以招出魂獸的法子了……”

唐謐回到屋中的時候,看見白芷薇正在逗弄那只綠毛小猴子,驚奇地問:“這小家夥怎麽來了?”

“不知怎麽找來的。你去藏書閣的時候我跑去果園練功,它一直蹲在樹丫上陪我。”白芷薇說著,一伸手,讓那猴子跳到自己的左手掌上,側過頭神秘地說,“唐謐,你看我倆給你露一手秘技。”

白芷薇的話剛落,唐謐只覺眼前一花,那只綠色猴子一下就不見了蹤影。

只見白芷薇模仿著召喚魂獸的姿勢一揮左手,喚道:“靈碧。”然後,那只小猴子就“嗖”地一聲出現在了她的掌上。

唐謐馬上明白過來,驚叫道:“哎呀,果真好像!簡直和召喚出魂獸一個樣子,你們倆怎麽做到的?”

白芷薇笑著指指袍袖:“這還是史瑞給我出的主意,就是將它藏在袖中,只要我一喊‘靈碧’,它就趕快爬出來,我們三個練了好久,才有了這般的配合。”

唐謐笑瞇瞇地打趣道:“幹嗎要三個人一起練啊,那史瑞還不是想陪你。”轉而又有些擔憂地說,“不過,你準備用這個在術法課上蒙混過關麽?我想,這把戲騙騙普通人還行,可殿試的時候,殿判會一項一項、一人一人地測試,到時大概就不頂用了吧。”

“我不過是為實在召喚不出魂獸的時候留上一手,到時若是喚不出來,總不能讓人笑話了去。至於殿試……”白芷薇看了看唐謐,口氣嚴肅地說,“唐謐,難道你還沒有看清形勢麽?今年,咱們三個的出路只有在比武中勝出,成為那三個免試之人這一條啊!”

這件事,唐謐不是沒想過,以現在的情形看來,張尉仍然完全沒有心力,自己則拿著把運不出劍魂、無法施展禦劍術的亡劍,今天又多出來一個喚不出魂獸的白芷薇。他們三個似乎除了爭取免試之外,真的已經沒有了別的選擇。

“話雖如此,咱們這一殿的劍童可不是什麽軟弱可欺之輩,我們三人不見得有必勝的把握。不過於劍法一門,我們這次看了那山洞中的圖畫,倒是都有所領悟,如果平日努力修習,再發揮所長,或許有機會。”唐謐定定道。

“我也是這麽想的,畢竟殿試是全面考評,可比武就有很多變數了,有時候專攻於一項反而占便宜。”白芷薇點頭說。

“嗯,那我們三個就拼一次吧!”唐謐說完,沖著白芷薇豎起兩指,比出一個只有她們才明白的必勝暗語,兩人便心照不宣地相視笑了起來。

42、鬥球

第二天是騎術和長兵器課,授課之人是曾經教過唐謐他們的氣宗殿判李巡。

因為很多劍童在家中都曾學過騎馬,騎術課幾乎變成大家放松娛樂的時間。而大部分人都是使用禦劍堂畜養的馬匹,只有少部分劍童則騎著寄養在禦劍堂馬廄中的自家馬匹。

其中,張尉的黑色翼馬最是引人註目。黑色的巨大膜翼如收攏的扇子一樣合蓋在身體兩側,遇上有人走近,也不知是故意炫耀還是性子頑皮,它會冷不丁地驟然張開雙翼,掀起一股翼風,挾著掀起的沙石迎頭撲向來人的頭面,迫得人不得不擡手遮擋。

鄧方便是被這悍風震撼,圍著那馬轉了兩圈,無不艷羨地問道:“張尉,飛起來是什麽感覺啊?”

張尉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如實回答道:“它只會撲扇翅膀,並不會飛。”

鄧方聽了哈哈大笑:“那長了翅膀有什麽用呢,虧我還覺得這翅膀十分神氣呢。唉,我本來想告訴你一個討姑娘喜歡的秘訣,看來是派不上用場了。”

張尉心中一動,問道:“什麽秘訣?”

鄧方擠了擠眼睛,湊近張尉耳邊,低聲道:“你這馬若是能飛,你喜歡誰就叫她和你一起飛上天空。然後,你在蒼天白雲之間對她表白:‘心愛的姑娘,偌大天地,只餘你我,就同我的心一樣。’我告訴你,就算那姑娘是君南芙,你也一定手到擒來的!”

張尉皺了皺眉,他雖然不喜歡鄧方用君南芙打比方,可心裏卻依然忍不住一陣莫名的雀躍,手撫在馬背上,頭一次渴望它真的可以飛起來。

除了唐謐和另外幾個不會騎馬的劍童在努力學習騎術,其他人都跑去打馬球了。唐謐練了一會兒騎術,聽見馬球場那邊的歡呼聲震耳欲聾,心思也飛了過去,見殿監李訓看管得不嚴,便催馬悄悄溜了過去。

這個世界的馬球與唐謐熟悉的差不太多,也是兩隊人各自手持長長的馬球桿追打一個皮子縫制、填滿獸毛的小球,場地兩端各有一個由竹竿搭起的球門,在規定的時間內,入球多的一方為勝。

場上的劍童們在腰間分別綁上黃色和綠色的綢帶以區分兩隊,白芷薇被分在了綠隊,張尉則在黃隊。此時,比賽激鬥正酣,兩人儼然成了場上各自一方的核心人物。

煙塵之中,白芷薇駕馭著坐騎左沖右突,靠著出色的技巧一次次搶回小球,提韁沖向球門,一擊得分。而張尉雖然騎術上要比白芷薇還高明一些,可更多的時候是在和隊友相互配合,呼喊著他們補防或者截擊,自己則總是沖向最緊要的防禦位置。

兩隊的分數一直膠著著,沒有被拉開,服見場邊計時用的漏壺中,水已所剩不多,張尉開始催馬頂上,和對方的主將白芷薇正面相搏!

張尉的騎術明顯高於其他的一千劍童,再加上用的是自家馬匹,在對坐騎的統馭力上也有優勢,漸漸便占了上風。但白芷薇絕非一個可以被輕易擊敗的對手,雖然騎術和馬匹略遜,仍借著靈活的應變能力一次次把就要失去的小球搶了回來。

此時兩隊平分,剩下的時間大約只可進一球,兩人都知道,這意味著哪一方先進球,哪一方就將獲得最終的勝利!

球還控制在白芷薇手裏,她已壓過半場,只要沖過張尉便再無人能夠阻擋,只是張尉的馬術在她之上,她突擊了幾次,仍然無法越過。

突然,她心生一計,驚叫一聲,身子一斜,仿佛失去平衡般墜向馬下。張尉見了,伸手要去拉她,誰知白芷薇一拽伸向她的那只援手,將張尉往地下摔去,自己則借著這股力回到鞍上,催馬沖向前去。

張尉被白芷薇這一拽搞得失去平衡,好在他自小就在馬上玩耍,斜掛在馬側仍然能操縱馬匹奔跑,再加上他的黑色翼馬好勝心極強,不等主人的號令。已經自己追了出去。

但白芷薇已然占了先機,眼見球門不遠,揮桿就要擊球!就在這個瞬間,那匹黑色的翼馬仿佛感到勝負一線的緊迫,原本夾在兩側的黑翼瞬間張開,騰空而起……

白芷薇只感覺到似乎有一片黑雲壓過頭頂,還未來得及搞明白是怎麽回事,張尉已經駕著翼馬從天而降,擋在了她的面前。

只見張尉的馬一落地,他立刻撥回馬頭,面沖向白芷薇,笑道:“你沒時間了。”

白芷薇瞟向場邊,果然看見計時的劍童正要舉起宣布比賽停止的紅旗,她明知道以現在距離球門的距離,若是張尉擋在前面,自己絕難將球送人球門,仍是一咬牙,將球擊出。

那球越過張尉的頭頂,在空中畫出一道倔強有力的弧線,最終落在了離球門不到兩尺遠的地上。

場上的歡呼聲和嘆息聲夾雜在一起,忽然,一聲駿馬的嘶鳴沖破喧囂,那只黑色的翼馬竟然展開雙翼,沖上了天空。

張尉被翼馬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想要控制它轉回降落卻又不知該如何去做,而那翼馬此時更是因為比賽而無比興奮,已經完全無法自控,兀自扇動著雙翼越飛越高。

好在張尉不是一個容易慌亂的人,見一時間沒辦法讓坐騎平靜下來,幹脆放松韁繩,讓翼馬隨意飛行。

翼馬直直向蜀山的深處飛去,張尉索性在空中欣賞起景色來。那些自己往返了不知多少次的青石階,此刻就蜿蜒在青山之間,被春日暖陽照得泛著白光,猶如穿流於山間的溪流。

這讓他忽然想起一直和自己奔跑在這漫長山路上的唐謐和白芷薇,心下拿定主意:以後一定要讓那兩個家夥也坐上來飛飛看。這念頭一出現在腦海中,他便又想起了君南芙,心裏一顫,竟是不敢再繼續細想下去。

翼馬飛了好一會兒,興奮勁兒總算平息下去。張尉察覺到坐騎的變化,便準備拉起韁繩撥轉馬頭回去。可他手上剛一加力,忽聽底下的山谷中一聲野獸的低吼直沖雲霄,聞聲向下望去,才發現原來已經飛到了那黑霧彌漫的山谷上空。

不等張尉多想,他只覺得自己的翼馬在那吼聲中驚懼地一抖,瞬間失去了平衡,翅膀毫無韻律地亂拍,一個猛子向下紮去。

他馬上明白,翼馬是因為受了驚嚇,又沒有完全掌握好飛行的要領,這才失去了控制,於是他趕忙像在地上禦馬一樣,使勁提拉韁繩,口中發出號令,希望幫助它鎮定下來。

然而天空和地上的騎禦之術有著天壤之別,那翼馬此時方寸一失,完全忘記了飛行的感覺,只知道四蹄亂蹬,帶著張尉向下急速墜落……

張尉眼看著黑色的霧氣升騰著撲面而來,以為下一瞬自己便要粉身碎骨、一命嗚呼了。然而大約是生靈都有在生死關頭自救的神奇本領,命懸一線之際,那翼馬竟然在即將撞向濃霧深處的密林前找回了平衡,雙翅一展,重新沖向天際!

等到張尉降回馬球場的時候,唐謐和白芷薇已經等得一臉憂色。見他安然無恙回來,兩人方才舒了口氣。

唐謐看著他臉上被樹枝抽打的傷口,關切地問:“怎麽回事?難不成被你那半吊子翼馬翻到溝裏去了?”

張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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